第198章 蠢笨_珠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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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8章 蠢笨

  第198章蠢笨

  “眼下还在宵禁,没有上头黄绢明令,下官委实不好立开城门。”那城门官迎面上前,嘴里小心解释,一面走,那声音一面变低,只行礼作揖。

  二人互相对话,也不知说了什么,那禁卫突然把手中令牌用力一摔,重重砸在面前地上,大声喝道:“本官奉命出城,难道还要同你一一解释?”

  他扔了令牌,仍是气未出尽似的,反手指向后头长长车队,怒道:“若不放心,你尽可自去搜捡。”

  那城门官忙把地上令牌捡起,把在手中看了一会,做一副犹豫状,半晌,终于转头对着后方兵卒挥手示意。

  兵丁们得了令,顿涌向前,冲着车厢快步奔去。

  众人不成队形,有快有慢,后几个才在半路,跑得最前的已经到了离得最近的马车边上。

  其人才要往上攀爬,忽听几下破空声自高处凭空生起,带着风劈在面前,惊得手足一顿,急忙回头去看,只见那禁卫骑在马上,扭头亮鞭抽来。

  他面上一痛,口中痛叫一声,手足一软,当即栽倒在地。

  这一来一回,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,叫人毫无准备,足足过了三四息功夫,却无人敢说话,只是人人去看那抽鞭禁卫。

  而那禁卫一面慢慢收鞭子,骂道:“哪里来的杂种,殿下身旁之物,岂容你随意翻检!”

  他话是对着倒在地上兵卒说,脸却又对着那城门官。

  大半夜的,此处虽有细微吵闹声,总归人人胆怯,不敢喧哗,此人身着禁军服色,此刻口中又称“殿下”,肆无忌惮,引得所有人都来看,又低声互相交谈。

  而随着其人一言既出,后头围绕的不少禁卫骑兵立刻从其打马向后,围在各车厢旁。

  一时四下躁动更起。

  赵明枝本在后方,此时一路向前,虽听不见前方左右百姓所言,天色不亮,也看不清诸人表情,却能明显感受到场中气氛微妙。

  城门官被这样打脸,听得“殿下”二字,也不敢妄动,只好勉强笑道:“好叫军将知晓,此处无中书命令……”

  “中书在蔡州,你要手令,殿下手令竟然还不能做用?!”

  马上那禁卫压根不待其人把话说完,已是自怀中掏出一份黄绢,就手一砸,骂道:“瞎了狗眼的,自家捡了看去!”

  城门官忍气吞声上前捡了,低头看了一会。

  马背上禁卫也不等他,转头冲着后头手下道:“走啊,干等着做什么!”

  又催骂城门处兵卒道:“还不开门,难道要等殿下亲自过来,才给一二脸面?”

  这话一出,莫说守城兵卒手脚颤颤,便是那城门官也不敢应承,手中捏着黄绢,上前也不是,不上前也不是,只急忙使了个朝身旁人使了个眼色。

  早有机灵的往城门下跑去,只是才跑到一半,又举着火把领了一队人过来。

  赵明枝本要上前,因见火把下映出来的那张面孔乃是宋景壬,迟疑几息,又将脚步顿住。

  她站在阴影处,不远处人群已是越走越近,与那领头禁卫正面相对。

  后者一见宋景壬,眯眼看了看,立时翻身下马,先自报家门,道:“下官段达,乃是武威军中禁卫统领,奉命侍卫公主左右。”

  又行礼道:“一时着急,闹出些许动静,不想竟引得宋准备亲自过来。”

  这段达态度客气,脚下却并无向前意思,先转头去催促手下才回身道:“实在有令在身,不好远离护送之物,还请将军多多包涵。”

  他如此理直气壮态度,先提赵明枝,又提自己有命在身,叫人不自觉联想到其后许多马车出自于谁,又领了什么命令,自然不敢妄动。

  便是宋景壬也投鼠忌器,道:“大家各有差命在身,眼下没有明令,还是当要核查一番才合适。”

  他一旦发话,前方兵卒们顿时松一口气,匆匆向前,才有人伸手去开车厢门,却听“蹭”的一下,自右边跃下一人,不知打何处抽出长刀一柄,“铛”的戳在车辕上,口中骂道:“谁敢!”

  此人被刀一吓,退后几步,那马受惊,高高撅起蹄子,一脚踩在地面人身上。

  其人还在哀嚎,马儿已然全不管顾,拖着后头重重车厢飞奔向前,这般声势又使得后头马骡尽皆受惊,四处混乱一片。

  惊马飞蹄全无顾忌,直冲城门处狂奔,此时那段达随之打马向前,一面追,一面冲着城门官怒喝道:“还不开门!坏了马车,丢了贵重之物,拿你我命也不够抵的!”

  眼见那马车极快,正在半路,却从路边闪出一个城门兵来。

  其人手中持有长枪,胡乱扎掷,竟是当真伤了那马颈项。

  马匹哀叫一声,速度立时变慢,那马车也被拖着,因一时收势不住,撞向前方奔马,就地歪斜,从里头摔出一地东西来,或箱或笼,模样与外头寻常制式全不一样,一看就是宫中之物。

  其中一个大木箱,上头漆金,显然铜锁正被磕砸在地面摔坏了,已是倒跌,从里头骨碌碌滚出许多东西来,金灿灿,亮闪闪,全是金银砖块,又有一只箱笼,当中滑出无数绫罗绸缎,其色鲜亮,哪怕黑暗之中,也能看到颜色闪动。

  此时平民多以素色为主,颜色越鲜明,染色越复杂,其价越高,这般质地,以京中人见识,自然不难评判其中价值。

  而除却贵重布帛,其中另又有女子服饰,甚至贴身衣物。

  前方看得到的百姓已是尽皆哗然,人人将话往后传递,一时到处都是躁动声。

  那段达此刻正好骑马赶至那拦路城门兵身旁,见状怒火顿起,弃了鞭子,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来,就势恨恨一劈。

  那城门兵正原地呆立,显然不想自己竟然引发如此动静,见了金银衣物,更觉自己闯了大祸,正无措之间,被那剑锋一闪,傻得不知如何闪避,等反应过来往后一躲,却早已来不及,只觉左耳剧痛,“啊”的一声惨叫,再伸手去摸,地下已是落下一物,竟是他半拉血淋淋耳朵。

  段达居高临下,喝道:“好大的狗胆,宫中私密之物,岂是你有眼来看的,待我废了你一双招子!”

  一面说,一面竟是扬手真要往前去刺。

  正当如此电光火石之间,后头一人大声喝止道:“段达,且住!”

  段达扭身去看,眯眼道:“宋准备,车中装载之物自是可以检阅,却不能由这等粗鄙之人来做,不如回你准备府上,请尊夫人来一一检查罢!”

  又扶剑道:“至于这人眼睛,若不留下,本官如何向上峰交差?坏了宫中名声怎办?”

  他口中说话,手中也不停,就要劈刺,只觉手中一重,眯眼再看,却是从旁杀出一人,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在挡。

  段达气极,骂一声“杂碎”,拿脚一踢,重重踏在对方身上,等看那人踢得往后退了数步,又转头对着宋景壬厉喝:“宋准备,你要造反么?!”

  他道:“你早前就从钱惟伍反过,难道又要再反?!”

  但凡反过,无论哪朝哪代,都犹如背了污点,常为人忌惮,自是更要夹着尾巴做人。

  段达丢下这话,端的占尽上风,见对面人无话可说,实在得意,正要持剑再做往前,却见不远处那宋景壬束手弓腰,不看自己方向,只把眼睛看向右边。

  这动作实在奇怪,他手中长剑一时变慢,正要转头去看,只听左面一人出声问道:“段达,你如此行事,意欲何为,难道要造反么?”

  他方才问话,声高气壮,自认颇具有威势,吼得左右皆怕。

  此时这人说话,明明内容仿佛,可声音清泠,俨然是个女子,语调平正,其中只有淡淡质问,反而更令人觉得她胸有成竹,全无畏惧。

  段达心中一跳,只觉古怪,眯眼去看,就见左面一人迈步而来,头戴深色帷帽,一身披风,身量在女子里算是中上,但也不像武艺高强的。

  他早做了许多准备来应对今日情况,便是宋景壬的出现也是意料之中,是以并不怎么紧张,可此刻见得这名女子,不知为何总有隐隐骇怕,又说不出缘由。

  后头毕竟牵扯许多人物,又有身家性命在其中,段达不退反进,厉色道:“哪里来的愚妇,竟然在此处多嘴,再敢胡言,误了朝廷要事,我此刻便取你性命!”

  他不但如此说,反手又持鞭,凌空对着对面甩去。

  只是这动作还未做尽,左右早已涌上来几名卫兵,众人情急之下,也来不及取什么东西,其中一个脱了身上盔甲举在上方,挡住鞭尾。

  而那女子不徐不疾,径直越过段达,对着前方宋景壬方向道:“卸了后边车厢,看看里头究竟都是什么宫中之物。”

  宋景壬得了这话,如奉纶音,当即看向城门官。

  后者迟疑一下,见宋景壬如此笃定,虽不知究竟,还是一咬牙,冲着手下发令。

  如果说段达先前还有不明的话,看到众人如此行状,此时又如何能不生出几分揣测?

  可他一边揣测,一边又实在不敢置信。

  冲闯城门本是重罪,实在难赦,但只要出了城门,而今形势,如同游鱼入海,天凭鸟飞,狄人就在眼前,一旦攻入城中,绝无半点侥幸,既无人佐证,更无人有空来做理会。

  今日事已至此,犹如箭在弦上已然发出,再无回头机会,只能继续搏命去赌。

  段达一旦想通,立刻吼道:“谁敢?!”

  一面又打马向前,弃了长鞭,重取长剑,追向前方女子,也无暇,或者说不能去想对方身份,又引剑向其劈去。

  他本就气力不小,又从马背自上而下,端的有几分气势。

  可边上护卫兵卒听得声响,并无一个闪开不说,还纷纷奋勇上前,或拽他马尾,或扯他腿脚。

  段达催马借势前跃,一朝挣开束缚,手中长剑直直一刺,眼见就要击中目标,却被边上来人持盾护住,当啷一下,从盾牌上头擦击而过。

  如此惯性,他再难维持,索性滚落于地,正想趁机往前,不想被人前后拿枪棍架住,实难动弹,只得死死盯着前方女子,仿佛要把视线从那黑色帷纱中穿进去。

  后方同段达一道护送车队而来的禁卫们见此状况,虽有踌躇,还是各自取了军械,意图阻拦城门众兵卒上前,双方顿做小心缠斗。

  此处小心打做一团,双方都不敢用力,显然生怕惹出事来,百姓见状,全无退让,反而个个凑近来看究竟。

  而那女子,自然乃是赵明枝,却全不理会,走到最近一辆马车边上。

  这马方才为人袭击,本就萎靡于地,也只一个车夫,早被人制住。

  一众兵卒共同出力,已是把车厢内箱笼一一搬下,在边上空地处摆放成列,也用不用钥匙,只拿刀柄砸开,其中金银珠宝,布帛细软,不同形制的各色东西混在一起,被火光一映,实在显眼极了。

  这些虽也价值不菲,但其中多有男子之物,也有一看就是老人、小儿常用的,几个箱子,或大或小,最开始倒是宫中规制,其余不知出自何处,有贵有平,观之难辨。

  赵明枝站在一只箱笼旁,低头辨认片刻,转头又道:“押他过来。”

  那段达双手为人反缚,此刻被人押着前行,很快到了地方。

  赵明枝从取了身边一人手中火把,凑近几步看了对方相貌,问道:“你说你是禁军统领,奉上命护送东西出城,却不晓得奉谁的命,这东西又自哪里来?”

  那段达瞪眼道:“我奉密令,你又姓甚名谁,凭什么此刻说与你听?”

  “若是奉旁人密令,我自无权过问,最多请京都府衙前来验对,但你自称护卫公主左右,却叫人不能置之不理。”

  已是到了此刻,段达自是再无反悔可能,他听了赵明枝所言,已有一二猜测,干脆做一副理直气壮模样,恶声道:“你既知道我护卫公主殿下左右,竟然还敢过来多嘴?实在蠢笨?!”

  又道:“你要是宫里出身,识相点便退开去,若是那没有来历跟脚的,再来拉扯本官办差,不要怪我手辣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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