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东山别院(一)竹隐小院_我在古代开书铺(穿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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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东山别院(一)竹隐小院

  苏遥也不知是什么书。

  大约有五六册子的书,工工整整地叠起来也是厚厚一沓。只是深蓝封面上皆无书名,瞧着崭新崭新,着实奇怪。

  但齐伯会与他带书,本身就很奇怪。

  苏遥拿起一本,翻开瞅上一眼,猛然愣住。

  阿言依旧探头:“是什么书?公子也给我看看。”

  他一凑近,苏遥“啪”得一声将书阖上。

  阿言疑惑蹙眉,苏遥只勉强扯出个笑意:“……闲书来着,你别看。”

  又颇为手忙脚乱地再把书包好。

  阿言疑惑更甚。

  因为苏遥瞧上去极为局促,耳尖都微微泛红。

  但阿言是个好孩子,苏遥不肯说,他也就不再追问。

  宽敞的车厢内默上一会子,车轮轧过道路的声音轱辘轱辘。

  阿言瞧苏遥一眼:“公子……”

  苏遥一怔,才稍稍回神:“啊?”

  阿言顿一下:“公子一直抱着那包书,不累吗?”

  苏遥像是刚意识到,猛然把小包裹丢开。

  苏遥这心神慌乱都写在脸上了。

  阿言微微眯眼,只好寻个话题,先分开他的心思:“公子,我上回的那件衣裳,补不好了吗?”

  那日去大慈安寺的庙会,把阿言放在祝娘子家中吃饭,阿言的袖口不小心被勾破了,好长一条口子。

  苏遥道:“送去咱们坊中的铺子了,但裁缝师傅说,勾得太烂,怕是补上也不好再穿,就算了。”

  又瞧见阿言默默:“你喜欢那件衣裳?”

  阿言摇摇头:“倒算不上,只觉得可惜了。”

  苏遥笑笑:“还是我的旧衣裳,可惜什么?不小心挂破了,也没办法。我改日带你做新的。”

  阿言微有踌躇:“我觉得不是不小心。”顿一下,又抬头:“我觉得是华娘故意给我勾破的。”

  苏遥笑了:“这是什么话。人好端端地,坏你衣裳做什么?”

  阿言再次沉默,半晌,却只挽起袖口:“她是为了看这个。”

  阿言的右手小臂上,有三处很显眼的疤痕。

  苏遥一向知道,此时只疑惑:“为什么?”

  阿言望着苏遥:“我告诉公子,公子不能与旁人说。”

  苏遥瞧他郑重,一时也莫名紧张些许。

  虽然赶车之人是成安,他也听不见,但阿言终究没说实话。

  他只抿抿唇:“从前家中之事,其实我还记得一点。我先前是骗人牙子,我爹娘并非病故。他们……得罪了人,是被仇家杀死的。我逃了出来,就被人牙子捡走了。”

  苏遥愣一下,便瞧见阿言摸着袖口的疤痕,低声道:“我这里,原是块梅花状的红色胎记。我怕仇家再找到我,就自己划开了。我怕太刻意,又划开另外两处遮掩。”

  苏遥默了默,只听阿言继续道:“我背后也有一块。我原也想划破,但人牙子带我们许多小孩子行路,暑热天气,我手臂上流血化脓,发起高烧,险些被人牙子扔了,就再没敢动。”

  “后来卖过许多主家,背上带着伤口不好做活,我便也一直没再划。”

  阿言小小年纪,身世却颇为可怜。

  苏遥叹口气,揽住他,阿言靠在苏遥肩上,却扯扯苏遥衣袖:“公子,我以后不想再去祝娘子家了,行吗?”

  “你觉得,华娘是来找你寻仇?”

  苏遥回味一遭,仍是觉得颇为奇怪,“可你当时还很小,即便你爹娘得罪人,也不至于如此。是有何深仇大怨,要过上这么多年,还来与你寻仇?”

  阿言闭了闭眼。

  骨肉至亲,血海深仇。

  他不便解释,只道:“我害怕。公子就当我多想,我不愿意再见她。”

  苏遥一时心疼,只接口应下。

  抚慰般地拍拍他肩头,又见他抬头,轻声道:“这次去傅先生的别院,我问过齐伯,说与咱……与公子家的土地庄子不远,公子让我在那里玩两天行吗?”

  苏遥满心怜爱,点点头,又纠正:“就是咱们家的土地,你叫苏言,是我弟弟。”

  阿言靠在苏遥怀中,搂住苏遥的腰,只眼眶泛酸。

  他默默闭上眼,把脸埋在苏遥肩上。

  这是最后一次了。

  可惜他并不是苏言。

  他就要走了。

  阿言自幼东躲西藏,心下的直觉敏锐异常。

  华娘一定知道些什么,趁尚未被发现,趁他还没有给苏遥惹上祸事,趁着来东山人烟稀少,赶紧离开旧京。

  这一走,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苏遥了。

  阿言想哭。

  只拼命压住一腔难过。

  阿言情绪不大好,苏遥只觉得车厢内闷闷的,掀开车帘,却见天色黯淡,积云层层叠叠,堆在枝影树梢之上,四下之余枯燥的声声蝉鸣。

  他掀着帘子透风,却自后头快步赶来一匹红鬃马。

  车行得并不快,傅陵扯住缰绳,悠哉悠哉地骑在马上:“我还以为苏老板睡着了。”

  傅陵虽颇具威仪,但平日总持把扇子,慢慢踱步,是个清傲的文士作派。

  苏遥先时,只以为他不会骑马。

  此时他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,身姿挺拔,眉眼飞扬,林间木叶飞舞地落于他周遭,颇有些肆意洒脱的气度。

  傅鸽子这通身的气派,出门骗小姑娘,指定一骗一个准。

  ……骗小公子应该也骗得着。

  苏遥念及此处,脑海里蓦然浮现出方才瞅见那一眼的图,正是坐姿。

  他一时慌乱,忙错开眼,自耳尖至面颊皆滚烫成片。

  傅陵于马上一挑眉:“我就这么好看?”

  苏遥刷一下放下车帘。

  一时整颗心都扑通扑通,冷静半晌,又埋怨地瞧那书一眼——

  泡温泉而已,齐伯在想些什么?

  事实上,齐伯想的东西,东山别院的老管事也想到了。

  瞧见苏遥时,满脸都笑出热情的褶子。

  傅陵这宅子的名字,取得十分随意,且大气。建在旧京郊外的东山上,就叫东山别院。

  老管事姓孟,长年帮傅家打理此处别院并汤泉池。

  他日前听到信,说大公子要带人来汤泉池,硬是愣上许久,才喜笑颜开,忙不迭地吩咐上下里外皆清扫一个遍。

  被褥全换新。

  多稀罕呐,大公子居然开窍了。傅老侯爷与夫人过世多年,大公子于婚事上不上心,除去宋矜能催两声,其余人皆敢急不敢言。

  孟管事一向知道,自家大公子眼光高得很,小时候玩个布老虎都挑珠子挑针脚,这等上许多年,都不见大公子身边有个人,他都快接受大公子要孤独终老一辈子了。

  他正愁日后到地底下没法与傅老侯爷交代,却蓦然听闻,大公子带来个人。

  还是个顶标致的美人。

  就是瞧着身量有点薄。

  孟管事点个头,怪不得带人来泡汤泉。

  苏遥等人到东山别院之时,林间已起大风。

  苏遥自半山腰往下一望,林间波涛翻涌,哗啦啦地惊起大片鸟雀。

  夏日雨急,转眼便滚落三两白珠。

  孟管事扶着人下车,细心地给罩上件披风:“苏公子当心着凉。”

  孟管事退一步,傅陵便上前与他理理领口,系上天青色缎带:“你穿上些,还有老远。”

  又瞧一眼孟管事:“颜色挑得挺好看。”

  孟管事低头顺眼地一笑。

  孟管事别无所长,就是贴心,就是周到。

  大公子好不容易带来个人,得好好照顾,说不定就成了呢!

  苏遥也忙谢一句:“劳烦孟管事安排,我要住上几日,打扰您了。”

  不打扰不打扰,您住下不走最好了。

  孟管事客气两句,瞅着苏遥,越瞅越顺眼。

  一个稳重小厮于前头带路,孟管事落后一步,悄悄撞一下吴叔:“你还真没骗我。这性子,这模样,大公子从哪拐来的人?”

  吴叔抱着沉甸甸的桂皮,抬下眼皮:“还没拐到手,你仔细点。”

  “知道知道,饮食起居我问大公子身边的人好几遍了,保准一点差池都没有。”

  孟管事一笑,又悄声道,“我昨儿翻黄历,今岁腊月初六是个好日子。你打听过人家八字了没有,瞧着比咱家公子小点,你说……”

  孟管事唯一的短处,太性急。

  吴叔无奈,听他念叨一路黄历八字,才走到卧房的小院。

  雨势渐急,洗刷得院门口一块石匾一尘不染。

  石匾上刻着小院的名字,竹隐小院。

  傅陵望苏遥一眼:“好看吗?我二弟写的。”

  苏遥抬头:“傅大人?”

  傅陵一顿:“小傅大人。”

  苏遥点个头,又仔细瞧一遭这字,颇为赞许:“小傅大人果真年轻有为,才华出众。”

  他抬眸笑笑:“我看别院中的字迹一样,都是小傅大人写的?”

  傅陵再一顿,瞧见苏遥眸中明晃晃的赞赏,突然便有些后悔提这一句。

  他不情不愿地点个头,又补一句:“我比他写得好。”

  孟管事于身后偷偷一笑,便听得苏遥问:“那怎么不是傅先生来写?”

  傅陵理直气壮:“我懒得写。”

  行。

  理由充分。

  苏遥跟着傅陵一路行至院内,只见满院青竹高挺,苍翠欲滴,于风雨中飒飒作响。

  入目尽是清凉,唯沿着窗下数株灼眼的石榴花。

  清雅别致。

  很符合傅先生的品味。

  “公子住正房,苏公子住东厢房,苏小公子住西厢房。”

  孟管事又远远给苏遥一指,“小院中有一处厨房,苏公子也可做点吃食。”

  真周到。

  苏遥连声谢过,孟管事只和气笑笑:“公子先歇着,今日晚些,裴老先生才能到。等裴老先生给公子看过,说定怎么泡,泡多久,再带公子去瞧汤泉池。”

  傅陵身边之人皆是如此,客气规矩却又很热情。

  苏遥又含笑谢一遍,才走进房间。

  成安先走一步,行装基本已打点好,只抱着齐伯给的小包裹:“方才来人说,是公子落在车上的。”

  成安露出与阿言一样的好奇目光:“这是什么?”

  苏遥一把拦住:“不是什么!”

  他将这小包裹接过来,藏在身后,又退一步:“……不是什么,一些闲书,画……话本来着。”

  成安愣一下,点个头:“……那公子自己放起来?”

  “我自己放就行,你去歇着吧。”

  苏遥装成寻常模样笑笑,瞧着人走远了,才默默地松口气。

  他捏住这一个小包裹,一时只觉得烫手。

  也不知放在何处,索性先抱着,四下打量一番。

  这是个极精致的屋子,宝帘银钩小画屏。

  帘帐都是影影绰绰的蝉翼纱,却是银红一色,轻薄朦胧。

  却又透出些许旖旎。

  苏遥只道这珠光浅绛,瞧上去甚为奢华,又望向摆件。

  房中的摆件,竟都是一对一对的。

  一对鸳鸯,一对锦鲤,一对花猫,连泥塑的芍药都是一对……

  苏遥莫名地面上发烫,又看向被褥。

  ……白头翁。

  还是一对。

  苏遥捧着一包应这景的书,登时觉得更烫手了。

  他是来旁人家做客,自然挑拣不得。

  再说这摆件也并不是他布置,这书才要紧。

  苏遥无奈地又埋怨齐伯一通,开始寻个稳妥的地方藏书。

  他这屋子,成安能进,阿言能进,裴仪也能进。

  苏遥打量个遍,最后目光落在床上。

  似乎放在被褥下才最稳妥。

  苏遥把书塞在褥子下,晚间要躺下歇息时,方觉得硌得慌。

  苏遥无可奈何,只好又将书抽出来。

  烛火惶惶,经轻薄的帘帐一筛,只余一层柔和的光辉。

  窗外仍雨声潺潺,苏遥拿着其中一本,莫名其妙地开始心慌。

  说实话,他当真有些好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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