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庙会(三)扇坠_我在古代开书铺(穿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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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庙会(三)扇坠

  许泽这个语气,并这个眼神,苏遥一下子便心虚了。

  当初是担心告诉许泽他便一定会跟来,才故意扯个谎瞒过去。

  没想到还是遇见了……

  苏遥正在措辞,见傅陵要张口,忙打断:“我是……碰巧昨日把书晒完了,今日有空,正巧……傅先生也有空,便一道来看看。”

  苏遥瞥一眼傅陵的眼神,又和气笑笑。

  遇上就遇上,别说话就好。

  这周遭人来人往,万一又如上回小孩子吵架一般,倒是丢人。

  许泽明显不信,但苏遥已重新挑起话头:“许先生是来与人写书信么?”

  许泽只得咽下:“我今岁孝期已过,八月秋闱在即,我一定要参加的。上回我与苏老板道,想就此停笔,今天是想再出来攒点这几个月的日用开销。”

  苏遥微有担心,他又浮出些笑意:“上回的分成已送到,苏老板不必挂念。我如今也算宽裕,只想着多赚一点是一点。”

  许泽说着,复默一下,才看一眼傅陵:“绣本之事,也多谢傅先生。”

  如果没有《云仙梦忆》声名在前,即便他画得再好,也很难短时间内便得一大笔分成。

  他年岁小,本性又规矩,此事到底还是要谢傅陵一句。

  傅陵只微微一笑,未开口。

  许泽暗自咬唇。

  苏遥温和笑道:“可惜你不画了。数位话本先生都来寻你,也想出绣本。”

  许泽默默,又垂眸,似有踌躇:“我终究想举业入仕。丹青之道用以谋生,本就是一时之举……”

  许泽自打定主意参加秋闱,每每念及此处,便甚为难受。

  上回青石书院的夫子与他道,秋闱必定得中,他于夜风中开怀一刻,转瞬便心绪沉沉。

  秋闱之后,便是明年二月,京师的春闱。

  那他就要走了。

  离开旧京,便见不到苏遥了。

  许泽有些莫名的伤感,分明科举入仕是他一直想做之事,可就要做成,他却并不那么地开心。

  尤其是,看到苏遥与傅陵吃着成双成对的糖人行来,他便愈发酸涩。

  并且不甘心。

  他心绪浮动,恰有一老农前来,拱拱手:“先生,我家老婆子的腿治好了,我想给我儿写个喜信。”

  许泽忙请人坐下,苏遥便也就势告辞:“许先生忙,那我先走了。”

  许泽只得点头,又见二人并肩而去。

  林间光影筛落一地,许泽淡淡收回目光,工整提笔:“老人家请说。”

  方才并未有口舌之争,苏遥行出数步,安心许多。

  越临近正午,日头便越毒辣。林间虽凉爽,但苏遥一路行来,到底微微出上一层薄汗。

  他抬袖揩拭,傅陵便拉他于道旁青石坐下:“歇一会儿么?”

  此地阴凉,一道山泉自不远处潺潺流过,苏遥方坐下,吴叔遥遥一指,笑道:“苏老板看,那边就是莲花池。”

  苏遥远远望去,只见这莲花池颇大,山上小瀑坠入,积成清冽的一汪清池。

  池边人影往来,池内风荷亭亭,灼然出水。

  果然是好景色。

  苏遥擦着汗,玩笑道:“只在此处看也挺好。”

  傅陵展开折扇,低眉笑笑:“你若是累,咱们就不去了。”

  清凉的风一下一下扑在苏遥面上,苏遥不由错开傅陵深沉的眼眸,轻声道:“我说着玩的。”

  又笑笑:“好不容易出来一趟,这还哪都没去。我坐着也就罢了,不能让傅先生也陪着我。”

  傅陵只给他扇风:“那歇会儿再去。”

  道上也颇有行人来往,苏遥额前碎发被扇子风扑乱,念起傅陵笑吟吟的眸子,只心尖微动:“傅先生不用扇了,我不怎么热。”

  傅陵微微挑眉:“是我热。”

  苏遥一顿,愈发局促。

  人来人往的,傅陵给苏遥大咧咧地坐在道旁扇扇子,一时惹来许多轻笑目光。

  苏遥面上微烫。

  傅相泰然自若。

  准确地说,傅相颇为享受。

  虽然八字还没写完,白菜也没吃到嘴,并且接连偶遇两位虎视眈眈的情敌,也不耽误傅相的谜之自信。

  林间喧闹,这般干坐着,氛围更加不自在。

  苏遥默了默,只想着得找个话头,略一抬眼,就瞧见了傅陵的扇坠子。

  是上回去傅宅还的那块墨玉坠子。

  这玉浓如墨色,却匀净通透,雕成个祥云模样,于明净的日光下泛着润泽的光,格外雅致精巧。

  傅陵顺着苏遥的目光望去,只停下手。

  苏遥笑笑:“傅先生这扇坠子很漂亮。”

  傅陵扬眉:“好看吗?我雕的。”

  苏遥微微惊讶,又抬眸:“傅先生竟会这些。”

  吴叔于一旁投来担心一眼,却只见傅陵默了下,复扬起唇角:“我偷偷学的,我打小就想做个木匠师傅。或者玉匠师傅,石匠也行。”

  傅鸽子瞧着便是那种,什么都能一学就会之人。

  苏遥不由抿起嘴角。

  傅陵又将扇坠子托在手中,浅浅一笑:“其实做得并不如何好,你瞧这里,便坏了。”

  苏遥凑过去,瞧见祥云确实缺了一角。他只笑笑:“不大显眼的,还是很漂亮。”

  傅陵语气稀松平常:“我当时在雕这块玉,傅老侯爷突然进门,玉摔了一下,玉料就缺上一块。原本不该长这个样子的,要更漂亮。”

  傅老侯爷?

  傅陵一顿:“就是我爹。”又解释一句:“是先帝所封,不是世袭。”

  苏遥点点头。

  然后他便蓦然想起,虽认识傅鸽子许久,但其实对他这个人,了解得并不多。

  旧京中,傅氏似乎极低调平和,不常出现在茶馆瓦肆的闲谈中。

  傅陵也从未提起家中事。

  以苏遥的性子,旁人不提,他也不会着意去打听。

  毕竟在苏遥原生的时代,距离感是人际交往的要点,客气疏离是人际关系的常态。

  但此时傅陵主动提起,苏遥突然,便生出浓厚的倾听兴趣。

  他不由好奇,同时又生出些可惜:“怎么就摔了一下呢?”

  傅陵偏头望一眼他明澈的眼神,只勾起唇角笑笑:“因为他不喜欢我做这些东西。”

  苏遥很是一怔,却见傅陵神色如常:“我说想做个工匠,他不许,我们就吵了一架。”

  虽傅陵语气平和,但苏遥直觉,应当没那么平淡。

  何止没那么平淡。

  吴叔于一旁擦把汗,如今想起那年之事,吴叔还都心有余悸。

  大公子一向出类拔萃,学识性情样貌,于京中皆是拔尖得好。

  但就这么好、这么省心、这么大有前途的人,突然在十一岁上,与老侯爷说,他不想入仕做官,日后想做个工匠。

  老侯爷一时大发雷霆。

  傅氏这样的士族,除非极其不成器的子孙,便唯有为官做宰这一条路可走。

  家中锦衣玉食、诗书礼乐地将子弟教养长大,为家族荣华,为光耀门楣,并不是为了让长子长孙日后做个士农工商中的工。

  但大公子向来主意大。

  吴叔都不大记得那年冬天闹成个什么样子。

  总之除了他和成安,大公子身边的人全被换了。

  最后,大公子妥协了。只与老侯爷道,这块墨玉料子好,他想修一修,留下。

  与他淘玉料教刻工的那个小厮早就被发卖,夫人劝上半日,老侯爷才点头。

  傅陵把这块玉刻完后,只与宋矜看上一眼,再也没拿出来过。

  直到傅陵从太子伴读做到左相,再到老侯爷与夫人过世,这场风波都再无人敢提。那日他突然寻出来挂上,吴叔都紧张半晌。

  苏遥下意识地担忧:“吵了一架?”

  “他是我爹,我不该与他吵架,就被打了一顿。”

  傅陵语气仍淡淡的,甚至还挂着点笑意,“我卧床不起,他就把我身边的人都换了。他觉得是那些人带坏了我。但教我刻工的,也确实正是我身边的小厮。我无可辩驳,也无从反抗。”

  苏遥一默,他只觉得,傅鸽子应该不像语气间这般云淡风轻。

  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,只能顺着道:“那……后来那小厮呢?”

  傅陵着实笑笑:“后来我大些才找到他,发现他正在苏州的官坊中做玉匠师傅。十里八乡都可有名了,又年轻又有钱,还老婆孩子热炕头,过得可滋润。”

  又叹口气:“也就我白挨一顿打,亏我还平白记挂他那么多年。”

  苏遥瞧他神色好些,才略略放心。

  世家大族中的子弟,确实管教会严厉些。玩物丧志之类的事,族中都甚为警惕。

  其实不为官做宰,做个富裕乡绅就很好。

  但这种不思进取的想法,八成不会被族中允许。

  毕竟家中养你,也不是为了留你啃老。

  尤其是古代科举录取率极低,家中识字的子弟,都恨不得扔去参加科举。

  苏遥这种放弃科举的,才是异类。

  不过,傅先生似乎也未科举入仕。

  还从家中挪了出来。

  是中间还有什么变故?

  苏遥忍不住好奇,却不知该如何张口问。

  正在犹豫之时,眼前却忽然跑来一人,满头大汗并气喘吁吁:“苏…苏老板,果然是苏老板,方才我就瞧着像您……”

  这人似乎有些眼熟。

  苏遥一顿:“啊,是济仁堂的马大夫。”

  马大夫缓口气,也顾不得礼数:“苏老板的药囊带着吗?后头一人急病,您药囊中有味药能直接用。”

  当时苏遥自旧京回来,因病重,济仁堂数位大夫一道来看过,药囊便是一起给配的。

  苏遥忙掏出,又回头一望。

  果然不远处团团围着数人,似有急切的吵闹声。

  马大夫飞快地跑去,只扬声喊着:“有救了,有救了!我就说那是苏老板,白兄怎么还不信我?还非说不可能是!怎么不可能了!得亏是六月初六,人都出来逛……”

  苏遥登时一慌,只见众人给马大夫让出条道,中间一位年轻大夫扶住一位昏昏沉沉的老妪,正是白悯。

  闻得马大夫之言,白悯蓦然抬头。

  刚好望见苏遥,与他身边缓缓摇着折扇的傅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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