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页_晓清欢【CP完结+番外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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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页

  谢珏忽然觉得想不通,怎么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他的姐姐,父亲和兄长,皆一个个离他而去,死得悄无声息,连个水花也没有。他忽而觉得这一切都不大真实,仿佛他依旧身在梦中,只要醒来,便会发觉现在还是盛夏,平江的玉兰香溢满城,程沅在外头晾好了酸梅汤,准备用来给他解酒。

  他整个人哆嗦着,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晓寒手中那封信。

  ——不对,还有这封信。

  谢珏的手指根根收紧,他死死地盯着谢永铭的这封手信,眼神逐渐变得癫狂而无措。

  都是真的,他想。梦中没有玉兰花,也没有清甜的酸梅汤。远方那封迟到的家信兜了个圈,换了种模样到了他的手中。盛夏早已经不在,现在他身在刺骨的寒冬之中,甚至无力自拔。

  “江明远——江晓寒,江大人!”谢珏忽然扑通一声跪在江晓寒面前,颤声道:“求您指点一二,这世间这朝堂究竟要如何立足,我到底怎么才能为谢家报仇。”

  少年浑身的脊骨像是在瞬间被寸寸打碎,他跪在地上,手中攥着江晓寒的衣摆,狼狈地像一条丧家之犬——或许不该说“像”,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夜之间突逢巨变,连自己姓谢都要藏着掖着。天骤然塌了下来,再回头时,身后已经没了依仗。

  饶是江晓寒心硬如斯,也不免唏嘘。然而再舍不得也无用,事已至此,若谢珏自己再站不起来,谢家怕是就真的要垮了。

  “谢珏!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!”江晓寒咬着牙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:“你父亲姓谢,你一家满门忠良名将,你要想的只有如何振兴谢家,别叫谢家军垮了!”

  谢珏被他打的头偏向一边,白皙的侧脸顿时红肿起来。他啐了一口血,恨声道:“有什么用,有什么用!我祖父是忠良了,还不是客死他乡。我父亲呢,我大哥呢,他们不够忠心吗,还不是要死在冤狱之中——你都可以,我为什么不行。”

  “你想报复谁?”江晓寒狠下心来,冷笑道:“我告诉你谢珏,想从狐狸嘴里夺食,你得先变成狐狸才能接近他们,你行吗?就你这副德行,还未近人前,便会被人嚼碎了吞下肚,骨头渣子都不会给你留一星半点。”

  谢珏跪在地上,攥着江晓寒的裤脚哭。少年消瘦的脊骨弯曲成一个尖锐的弧度,仿佛随时会刺破血肉而出。他的哭声已经不像先前在平江时那样放肆了,他咬着自己的手腕,呜咽着将哭喊声吞进肚中。实在憋不住时,才会从唇齿间泄出一两声气竭的嘶吼。

  江晓寒弯下腰,一把拽住他的后领,毫不留情地将人往院子里拖。谢珏拗不过他,踉踉跄跄地被他扔在院子里。

  江晓寒将手中那封血书丢在他身上,厉声骂道:“谢珏,你少在这里自降身份作践自己。你身上生着谢家的骨头,你的眼睛应该盯着大漠,盯着外族,看着绵延千里的军帐,而不是蝇营狗苟地要留在京中与那么一两个小人作对。”

  “我父兄都不在了,哪还有什么谢家军。”谢珏嘶吼道:“没有了,都没有了!”

  “你还姓谢。”江晓寒拽着领子将他拉起来:“你别忘了,你还姓谢——给我站直了!”

  江晓寒盯着少年通红的双眼,一字一句的承诺道:“你父兄的事会有个着落,谢家的名声,也会有个着落。”

  作者有话说:

  感谢咸鱼啊、Alessandra、是浮絮呀、aya1989投喂的鱼粮~非常感谢~

  第99章

  谢珏被江晓寒连唬带吓地轰回了后院,江晓寒攥着谢永铭那封手信,疲累地将自己摔进了宽大的圈椅中。

  江晓寒揉了揉额角,低声道:“……谢家这仇,我会照谢永铭说的,算在宁铮头上。”

  江影说:“公子当真想扶四殿下上位吗?”

  “怎么可能。”江晓寒挑了挑眉,笑意微凉:“若是以往我倒还能考虑一二,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阿清身上——龙有逆鳞,触之则死。他敢动这个脑筋,哪怕是龙子凤孙,也别怪我容不下他。”

  江影有些糊涂了,又觉得江晓寒似乎没那么大的胆子和心气儿想取而代之,不由得问道:“那公子——”

  “在平江时,阿清曾为京中情势卜过一卦,卦象上讲‘乾卦动荡,隐于波涛之下’。”江晓寒打断他,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触感细腻的绸布,又道:“可谁说这个乾卦一定是‘源’呢。”

  “‘衍’者,水流入海。阿清曾说,乾位动荡,主颠沛流离之相……六殿下现下养在王府中,不正映了卦象吗。”江晓寒下意识压低了声音:“昆仑神卦,不会有错,对不对。”

  有那么一瞬间,江影几乎要觉得江晓寒疯了。

  宁衍今年满打满算还没活满五周岁,甚至还未到生根之年,日后会不会夭折还不好说,结果江晓寒现在说,他看中了宁衍为君。

  “公子。”江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:“您真的觉得卦象说的是六殿下吗?”

  “哪怕不是,那也必须是。”江晓寒站起身来,负手行至门口:“这天下需要一个明君。宁铮主意不正,好听人言,若出了佞臣,怕会有损国运……而宁煜若是单单为人多疑,手段狠辣也就罢了。现在竟动上了歪门邪道,妄图以药控制人心。如此行径日后必定独断专行治国不正……是以这二人皆不可为君。”

  江晓寒言语冷静,头脑清醒。江影看着他的背影,忽而觉得,这似乎并不是他一时冲动而做出的决定。

  或许从平江城起,他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——若国无明君,便再培养出一个。

  “不破不立。”像是印证江影所想一般,江晓寒微微侧过脸,坚定道:“朝堂亦是。”

  江晓寒身上的衣衫还未来得及换,领口微斜衣摆发皱。若仔细看,还能看见他袖口上斑驳的些许血迹——那是因忍痛而在手心中掐出的伤口留下的。

  他站得那样直,阳光洒落在他身上,替他镀上一层薄薄的光。只是初冬的阳光徒有其表,虽看起来暖意如春,骨子里却是凉的——恰如江晓寒其人。

  江影的手已经习惯性按上了腰间的剑:“那公子想先对谁下手。”

  若是往常,凭江晓寒的性格,他定会先偏帮着一个,等到情势看似明了之时,再出手对付另一个,最后将宁衍变成那唯一的选择,反正他手中捏着两家的把柄,无论怎么都有退路。

  可江晓寒却破天荒的犹豫了。

  他忽而想起在平江城外做的那场噩梦,梦中的娘亲也好,谢留衣也好,甚至是颜清,似乎都在冥冥中提醒着他什么。

  “……我明日会上书面圣。”江晓寒忽然说:“我会陈情此事,说明利害。但究竟结果如何,最终还得看陛下之意。”

  宁衍似乎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。不过瞬息之间,江晓寒便重新整理好了情绪,他客观又理智,将炙手可热的两位殿下分析得透彻非常。仿佛对他来说,“宁煜试图对颜清不利”这件事只是权衡之中的一个小小砝码,甚至不值一提。

  江晓寒似乎深谙“保护”之道,他十分清楚什么时候该表示出对颜清的在意,也明白什么时候应将他随意处之。

  江影跟在江晓寒身边六年,可做影卫的年头要更长。他忽然觉着,凭江晓寒这拿捏人心的能耐,恐怕他是真的能说服宁宗源。

  江晓寒抬头看着头上四四方方的天,缓缓道:“……我会上书陛下,愿为六殿下安朝堂。”

  万里之外的昆仑山,颜清忽而感觉心口一阵刺痛,他手一抖,差点失手摔了卦签。

  景湛吓了一跳,忙看向他:“师父?”

  “……没什么。”颜清掩饰般地匆匆将卦签拢好,问道:“你写到哪了?”

  景湛看了看纸页,老实回答道:“正写到坎卦。”

  景湛最近正学着解卦,便先拿了颜清算过的卦来解。

  颜清不知怎的,只觉得忽然隐隐不安,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。他从小学习阴阳卜算之术,对这些没来由的预感十分敏感。他放下手中的卦签站了起来,却又不知起身应去做什么,于是便又坐了下来。

  他如此坐立不安,连景湛也觉得不对劲。

  景湛放下手中的笔,担忧道:“师父怎么了,有心事?”

  “我忽而心慌得很。”颜清说:“却又想不明白为什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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